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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午后,歇晌醒来最为舒畅。
赫舍里靠在南窗下眯了一小会儿,就听到胤礽哭唧唧地喊着“额娘”,从外头跑回来。显然是在懋勤殿受了委屈。
赫舍里弯起眉眼,只当是张英帮着皇上过问功课,反叫孩子落了脸面。
胤礽跑得满头是汗,此刻却全然顾不得了,趴在炕边告起状来:“额凉,汗阿玛和张大人抢了保成的玩具,不还给我了!”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话,赫舍里都听糊涂了。索性看向后头追来的人,笑问:“顾太监,这是怎么了?”
以顾问行的学识,自然将此事看得明白。
说白了,还是胤礽做的军棋太出彩,无论是明棋、暗棋或翻棋的玩法,都有很强的作战模拟性。而它的四国棋盘正如今日的大清与三藩,皇上瞧着眼发直,便将东西留下,打算在军中推用。
听过缘由,赫舍里与胤礽商议:“既然是正经事,那只好先委屈你了。回头额娘叫内务府再做了送来,今日就准你多用一小碗冰沙,如何?”
胤礽听过顾太监的解释,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阿玛都不跟他商量一声,也太强势了些。
讨厌这样的阿玛,哼。
赫舍里好言送走了顾问行,这才拉着儿子坐下,摸摸他的脑壳:“是气你阿玛不与你好商好量的?”
胤礽连忙点点头。
赫舍里便不免想到了前世。
——保成被控制、被误解、被幽禁的那些日子。
半晌,她攥着儿子的小手叮咛:“你阿玛日后若再不问自取,你也该有自个儿的脾气,撒泼耍赖也好,打滚逗乐也罢,不能什么都依了他。你如今还小,与你阿玛先是父子,才有机会叫他对你松松手。若是日后做了君臣,可就难掰过来了。”
胤礽向来最听额娘的话。今日即便听不全明白,也还是记住了一件要紧事——
阿玛太横的时候,他就得不要脸。
又到一年五月初三。
许是康熙这个当阿玛的心中有愧,便要内务府精心操办了胤礽的五岁生辰宴。
孩子年岁尚小,当不起太隆重的宴会,康熙便只叫了在京的亲王贝勒入宫,全当家宴那般热闹地聚一聚。
胤礽一早就被两个嬷嬷叫醒了,穿好吉服,戴上红绒结顶的常冠,便跟着赫舍里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家宴的规格不算低,只以“正大光明”匾额为中心,上首先摆放康熙的金龙大宴桌,左侧挨着皇后的陪宴高桌,东西两侧则按位分等级,分别安置妃嫔皇子和亲王福晋。
这事儿一向都由顾问行掌管的敬事房操办,从来妥帖。
今儿个却有些不同——
胤礽的皇子座,竟然被安排在了皇上的右手侧。
赫舍里免不得蹙了眉头。虽说保成是今日的主角小寿星,可这位置实在扎眼了些。
果不其然,一顿热闹的喜宴,除过康熙和胤礽,各方人马都有些食不知味。他们猜测着万岁爷莫非有意立储了,看向胤礽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为这事儿,赫舍里心中有些恼火。
一回景仁宫,她就吩咐逢春带话给索额图:“本宫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叔父,要他警醒着些,别外头讹传两句立储之事,便飘上天了。若他再不约束法保和心裕,拖累了阿哥,本宫绝不手软。”
逢春才应一声退下去,康熙便来了。
赫舍里这时候本不想见他。奈何胤礽跟他阿玛赌气好几天,今个儿生辰宴玩得开心,父子俩反倒和好了。
康熙陪胤礽下了两局斗兽棋,有意放着水,把人哄的开心了,赫舍里的面色便也柔和许多。
帝王这才开口:“今日宴席的位次,朕确实是有意的,舒舒莫要为此生气。先前就说过,储君之位只会给保成,你要留他自在两年,朕没有意见,可也总得警醒着旁人,莫要生出痴心越了界。”
他这般说辞,赫舍里便不好再置气了,只得故作娇嗔:“那皇上也该提早跟臣妾知会一声,人多眼杂的,还不知要传出什么疯话呢。”
康熙揽着她的肩头轻拍两下,笑道:“那倒正好,叫朕瞧清楚了这群豺狼。”
当夜,康熙还是留宿景仁宫了。
因着胤礽是今日的小寿星,又吵着嚷着要与额娘阿玛同睡,赫舍里便叫逢春在里侧加了一条小卧被,挨着康熙睡。
小家伙今日玩累了,一沾床就打个哈欠昏睡过去,连睡姿都没变过。
朦胧中,胤礽好似又坠入了那个无边静谧的深海。
众多模糊的光影在水中起起伏伏,明灭闪烁,其中,有两个亮堂堂的光团一下子吸引了他,伸手之间便触碰进去——
寒冬腊月。
畅春园清溪书屋。
年迈的帝王躺在暖阁榻上,视线已然浑浊模糊,他对着槅扇门仔细瞧了半晌,忽然低声笑道:“你来了。是来接朕走的吗?”
旗装女子飘在榻边,只幽怨地望着他,却不得触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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