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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瑶光宫。
礼部尚书陈宁无声无息地看了眼面前人,不待对方与之对视,又倏地垂下头。
年逾半百的尚书大人本已做好了可能会与陛下一同监考的准备, 谁料, 谁料来的人竟是姬循雅!
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姬循雅从头到脚都写着离经叛道焚书坑儒八个字, 这样的人, 居然是代替陛下的主考官之一。
即便是北地, 初秋的白日亦不冷, 陈宁鼻尖却沁出了层细密的汗。
“陈大人,姬将军。”属官的声音打断了此刻诡异的沉默。
姬循雅抬眼。
陈宁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
那属官道:“两位大人,诸学子已至, 皆在瑶光宫外等候。”
陈宁看向姬循雅。
他与这位姬将军素无往来,但其嚣张跋扈的行事早已朝野闻名, 故, 陈宁一切以姬循雅马首是瞻, 生怕得罪了他一点。
姬循雅开口。
陈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乱臣贼子说话时却出奇地彬彬有礼,与传言中大相径庭,比起征战沙场的武将, 其实更像个温润的世家公子, “廷试一应流程我并不熟悉,陈尚书请在前。”
陈宁愣了一息。
姬循雅是不是在同他先礼后兵?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姬循雅实在和他这么做的必要。
陈宁斟酌道:“将军厚礼, 下……我实在惶恐。”
姬循雅道:“尚书过谦了, 既然陛下亲自下诏令尚书为主考之一, 尚书定然学养深厚, 远超朝中诸臣, 尚书请。”
姬循雅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陈宁自然不可能再推辞,便道:“那我便厚颜主持了。”
姬循雅微一颔首。
陈宁扭头道:“让考生们进来吧。”
等在外面的学子们俱屏息凝神地等候。
不多时,传令声次第传来。
“宣诸贡士进殿——”
众人心中一凛,皆提起精神,鱼贯而入。
待诸人进殿,陈宁净手持香,恭恭敬敬地朝正殿上悬挂的画像下拜。
画像上中人面容清矍,虽是画像,一双眼睛却如悬珠般明亮有神,微带笑意,颇有几分仙风。
乃太祖之师,白岳。
姬循雅面无表情地移开是视线。
殿内黑压压地跪下。
陈宁余光瞥见姬循雅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站着,嘴里阵阵发苦。
但,陈宁心道,陛下都管不了,他操这些心做什么?
他长拜三次,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
而后一展文卷,高声宣布殿试禁令。
诸如不准窥探邻桌策卷、未经巡考、主考官允许不得擅自起身离开、不可出声、不可随意递送笔墨等等十几条。
一口气说完,陈宁便要宣布考试开始。
姬循雅上前半步。
陈宁住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姬循雅。
旋即又很担心,这沉默无语了大半个时辰的姬将军不会终于要发难了吧?
“传陛下旨意,”姬循雅道:“本次恩科与以往任何一次皆不同。策卷在交上来后,皆会被糊住姓名,交由书吏撰写后再转呈诸评卷官。”
此言一出,大多安静得鹌鹑般的考生们皆惊愕地抬头。
什么?!
先前以重金投卷讨好达官显贵者面色泛白,有两人不知是受惊过大,还是什么其他缘故,竟摇摇欲倒,在京中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则面露狂喜。
若无外力干扰,只论诗书策论,他们自问不比世族子弟差。
陈宁闻言瞪大了眼睛。
心思一转,心道糊名再撰写策卷,以防考官通过名字和字迹判断考生身份来评卷的确公平,但,但,此举岂非将那些个世家子们得罪透了!
世袭的官职有限,国法在上,又不可正大光明地将子孙后代塞入朝中做官,便绕上一圈,通过科举入朝,进士及第,也比蒙祖宗荫蔽更风雅好听些。
这这这这究竟是陛下的主意,还是姬循雅的主意?
若说是姬循雅的主意,他难道疯了,除非他真有改朝换代之能,不然有朝一日权柄易主,既得罪了贵胄豪族,又让皇帝恨他得想将他挫骨扬灰,他的下场,只会比他祖上那位兵败引火自尽的燕君更凄惨。
正殿内安静无声,却有暗流汹涌。
然而这一切到此还没玩,姬循雅继续道:“自此以后,所有考生在考中后,皆不以主考官为师,”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无异于投下了道道惊雷,惊得诸人神魂剧震,“而以陛下为师。”
此言一出,瑶光宫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此刻再熟读礼经的礼部官员都挑不出一丁点错处,因为连礼部之首,尚书陈宁都惊得险些跳起。
此举无疑截断了士子入朝后依附其“师”,结为党羽,力量不断壮大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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