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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查完,再议此事。”
说罢,他又交待李恽:“至于太子的事,你就不要乱插手了。”
李恽爽快应是,相处日久,他虽竭力伪装,李悟亦能从中看出一些快意来。行至殿门,寒风一吹,甘露殿内厚重的诸多香气纠缠在一起,遭此一冲,只觉作呕。
朝会终了,正准备散去,却见内侍过来叫人:“王爷留步,圣上有旨,请移步偏殿。”
隐隐地,李悟觉得有事要发生。
过了一重宫门,来到甘露殿偏殿,此处原是作午休用,后皇帝勤政,着人将此处改为书房,历来皇帝喜欢在此处与一些近臣议事,久而久之,传出非宰相莫入的说法。他从未到此来过,与皇帝的关系显然并不比任何一个宰相要亲近。
走到书案前,李悟躬身下拜:“儿参见父皇。”
历来李恽行此礼,只会被皇帝扶住,随后亲热拉到近前说话。
书案后传来嗯的一声:“免礼,平身吧。”
“谢父皇。”
他直身,平淡垂目,余光却看到皇帝默默打量他,用一种...似乎有些怜悯的神色。
“国朝崇道,昔年你师父广宁真人入京,讲法甚好,你知道他为什么推辞了天师之位吗?”
李悟难得不假思索,摇头:“不知。”
“因为朕问他,如在收皇六子为徒与天师之位中选一个,他会怎么选。”
皇帝语气淡淡,将一道折子打开,递给内侍,由内侍跨越短短几步的距离,传到他手上。
李悟怔怔地接过折子,低头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字,翻来覆去,却怎么也读不出意思,耳边皇帝的话音也像来自天际一样遥远:“广宁真人大限将至,朕念你与他师徒之情,准你在府中办科仪,莫要张扬即可。”
心口倏忽有一道口子裂开来,空落落进着风,他想掩饰,想着那般多体面之语,却只动了动唇,一字都说不出来,顷刻间,墨迹好似乱了一般在眼前狂舞。
皇帝厌倦一般挥退:“好了,知道了就退下吧,朕还有国事要忙。”
偏殿里余音回荡,皇帝尚且壮年,这番话说得中气十足,丝毫不见老迈,一如他幼时每度宣判他命运一般,高大巍峨,不容置驳。
可他并未错过大殿之上,朝野争端时,他匆忙掩去的低声咳嗽。那时众人都在看御史陈江,只有他注意到了遮挡在御座阴影中的皇帝,因为他们是一样的,潜藏在暗中,对每一个角落力求尽收眼底。
苦苦寻求的离京之机,就在今日。
“儿恳请父皇,允儿东赴洛阳,为广宁真人守灵。”
自贞元二十一年至今,执政十二载,勤勉有余,呕心沥血,如今亏空躯体已是必然,朝野上下,内忧外患,新政无以为继,藩镇蠢蠢欲动,储君虽立,但母族势大,稍不注意便有外戚之祸,他怎么敢不伪装?怎么能不伪装?
如今窥伺大位的,包括他宠爱的澧王在内,都是标靶而已,留在京师,就要承受郭氏一族无止境的反扑。
师父啊,为何连你离世,我也要利用了?想清楚这一切,李悟跪在偏殿冰冷的地上,忽觉得自己虚伪不堪,内心一片腐烂的泥沼。
也许自返京那天起,他与上清宫最后一丝缘分就断了。此后权衡利弊,汲汲营营,余生只能做个贪权夺利之人。
大雪铺天盖地卷落。李悟领完中旨,沿着长长汉白玉阶离开,天幕已暗得像傍晚,宫内寂静。他跟着提灯内侍走出承天门,回望长戟放下,一层层宫门关闭,如兽口合拢巨齿,原先饱胀酸涩的心忽然一坠,只觉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了太极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