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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厌非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梦里除了无尽的黑暗,就只有那个女人。
女人头钗金步摇,随意两步,如流风回雪,鬓边的石榴坠亦步亦晃,寂静的深夜都掩不去她柔美的身姿。
她很美,美到村里的男人都色涎欲滴,甘愿成为她的裙下之奴。
只有程厌非觉得她周身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腐朽之气。
她的眼里没有光,没有未来,只有无限的空洞与沉寂。
她好像很喜欢笑,笑起来时,嘴上的胭脂便会隐隐裂开,显得更加死气沉沉。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梦里,她的声音如风铃般悦耳,轻轻柔柔的。
她似乎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你生来不祥,我厌恶你。”
“是吗?”那时候他咧着笑容,眼神与她一般冰冷恶劣,“难道不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和你一样是个怪物吗?”
然后,不出意外地,他看到那张娇媚的脸上一片煞白,过了很久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娘,你那短命的娘早死了。”
他们不是母子,但却有着如出一辙的毒舌,什么话剜心就专挑什么话说。
人们说,小孩子都是不记事的。
但那段记忆就像生根的凌霄花,攀附着扎进他的骨肉。
从有记忆起,有很长一段时间,程厌非都是跟着女人东躲西藏地苟活,直到女人来到了村子里。
他有了许多后爹,村口打铁的铁匠是后爹,脸上有黑痦子的茶农是后爹,握笔时会手抖的秀才也是他后爹。
女人似乎沉溺于多角色的“爱河”之中,完全不挑剔。
每每准备媾合的时候,她就会把他关进漆黑的大抽屉里,那里狭小得连动弹的空间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越是看不见的时候,听力似乎就越灵敏。
他能听到抽屉外压抑的低吟声,荤笑声。
媾合结束,女人又会把他从抽屉里拖出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忽然崩溃大哭,然后狠狠毒打他一顿。
这样的日子似乎重复了很久,久到村里的男人渐渐死绝,她就会换一个村子,继续诱惑着那群蠢男人。
直到某一天,瓦屋起了大火。
火势起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和女人放肆的笑声。
没有人记得,他还在抽屉里。
火势越蔓越大,他所在的抽屉烫如蒸笼般,致命的灼热,火焰吞噬着抽屉,快要将他拆骨入腹。程厌非拼命挣扎,滚烫的水汽缠着呼吸进了肺腔,他又喘又咳,怎么也无法从那窒息的黑暗中挣托。
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最后是怎么逃脱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最后他看到的是满地的残肢断体,血流一片。
而女人正端坐在火海中央的梳妆台前,静静地补着胭脂,唇齿间,都是绝艳的绯色。
见他从抽屉里活着出来,女人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悠悠哼着乡间的小调。
不知道为何,他用力看了她两眼,忽然问道:“人生总是如此吗?”
女人依旧用那双暮气的眼神望着他,眼底深处是一片死寂的黑海。
她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什么。
说了些什么呢?
“是的,从来如此。你也会与我走上一样的道路。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会爱你。”
——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会爱你。
夏风拂过,林间蝉鸣一片。
程厌非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背上的汗渍已经渐渐干了,浑身黏糊糊的,风一吹,就隐隐发冷。
他没有在封闭狭小的空间,也不再置身火海。
模糊的视线晃了晃,落在了一双如皎月般的清眸中。
与梦中槁木般的眼睛全然不同,这双眼睛干净得就像废墟中生出的新叶。
“你觉得怎么样?”那眼睛的主人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焦急。
周身火烧般的灼热渐渐散去。
程厌非深吸了一口凉气,混沌的脑子才逐渐清明起来。
鼻息间是隐隐的锈铁味和梅香的混合,这是那个小女牙子。
胃中翻涌,程厌非别过头,扶着树干坐了起来。
.
见他缓过劲来,陆晚松了口气,很快取来了金疮药和绷带——这是这群刀尖上讨生活的恶人必备的。
陆晚一边帮他包扎,一边问道:“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程厌非摇了摇头。
他的手心浸了汗,伤口又烂又肿,有部分还化了脓。
陆晚的动作很小心,很快就把那只手裹上了几层绷带。
“这样会痛吗?”陆晚又问道。
绷带的最上方打了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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